沉沂

【杰格/格杰】万花筒

“蕾西……”

“哥哥。杰克并不爱我。”

奥兹华尔德有点诧异地转头,他想要抬头看蕾西的表情,却是先一步被蕾西抢了先。蕾西一把搂住了他,把自己的头放到了他的头上,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奥兹华尔德动弹不得,半被迫地被妹妹拥抱着,听着蕾西略略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恍恍惚惚的,竟是不真切得像个梦。

“你是想要问什么么?”

他刚张口,头顶上的妹妹似乎就明白了什么,声音里的笑意依然没有敛去,却是显得更加飘忽了。

“哥哥,也许是因为……我和他,是一样的吧。”

“是……同一类人呢。”

第二句话蕾西说得太轻,以致于奥兹华尔德并没有听得真切,让它像是没抓住的树叶一般从他身边溜走了。但是他听清了第一句,蕾西的这句话让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和不舒服,所以他皱了皱眉头想要反驳,但是一时间竟然是有点找不到反驳的台词和理由。

不一样的啊,蕾西你和那家伙不一样。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开不了口。




“杰克。”

睁开眼,看到的又是一个熟悉的大辫子金毛凑在自己的脸旁,对着自己露出再让人心烦不过的自来熟的笑容。格连面无表情地一把推开了对方的脸,理了理自己的领口站了起来。

“格连格连,我这次做了新的音乐盒,你来看看吧!”

格连走到了书桌的位置,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转头看向自己的挚友。刚才还站在身边的杰克此刻跑开了去,站在了书桌旁边的沙发的位置,正在一脸兴奋地摆弄一个放在桌子上的黑金色的盒子。格连啜了一口红茶,站在原地细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大概两个拳头大小,整体上是黑色的,然后在开口处和连接处装饰有一些金色的枝叶,整体上看上去还是比较简洁大方的。杰克此刻正在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的盖子,因为背对着格连,他绿色的大衣下摆遮住了一部分,格连只看到了露出了的那一部分是一小块草坪。在格连看到草坪的那一个瞬间,一阵耳熟的音乐响起,他一怔。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么?

这种事情,他想过无数次了。但是无论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后悔的。至少现在的自己是不会后悔的。虽说有着对妹妹的愧疚,依恋,对自己的不争气的彷徨,对未来的迷茫,乱七八糟的一切情绪融合搅拌着,但是他依然觉得自己不会后悔。

他觉得自己别无他选,或者说,那时候的他没有想其他选择的勇气。接受了既定的光荣的使命,然后完成它,就是他当时想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他其实不敢,也没有力气再去想,他确确实实是在逃避。

所以有时候他无法指责杰克。

所以有时候他也会有点说不出口的羡慕,因为不想承认,每次都会把这些情感硬生生地压下去,压在心的最底下,像是沙子一样把他们慢慢地垒起来垒起来,感受着这些微小的情绪慢慢地堆满自己的心脏,但是内心却意外地没有被填满,依然空落落的。

“哥哥,你寂寞么?”

这种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啊。自己寂寞不寂寞很重要么?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如何不辜负格连这个名字,才是最首要的事情吧。

杀掉了妹妹这件事情,让他感觉身上的罪孽变得更多更重,在白天的时候不会太过于明显,但是每次到了夜晚的时候,他总会感觉胸口无法喘过气,偶然醒来,视线朦胧的望向床尾,他总会看到小小的蕾西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无法动弹,全身发冷,却每次都不愿意把视线从蕾西身上移开,每次都会熬到再次昏睡过去。

然后第二天的时候,那个混蛋就会出现在他身边。很奇怪的,他看到他,总是会想起蕾西,但是心里面的痛却又会稍微地得到缓解。杰克除了当初蕾西刚死的那段时间表现得如他意料之中一样悲痛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显得正常得奇怪,他的眼睛里依然什么都没有。

格连捂了捂嘴,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杰克依然待在原地,这次却是蹲了下去,对着那黑色的八音盒不停地摆弄着什么。因为他蹲了下去,整个八音盒的全貌这次完完全全展现在了格连面前,那是一棵树。一棵再普通不过的长在草坪上的树,周围有着一些零零落落的低矮的灌木丛。

“格连抱歉抱歉!八音盒好像稍微有点出了问题,可能是因为我太急着跑过来中间磕了绊了一下,给我点时间马上就可以修好。”

“你有工具?”

格连放下了茶杯,走到了杰克身边俯身下去,打算细细地打量一下八音盒。但是没想到杰克在他凑过来的一瞬间忽然就关了八音盒,然后抱起了盒子哒哒走了几步退到了门口,对他赔了一个笑以后飞快地跑了。

“抱歉抱歉格连!果然不行!太丢脸了这明明是我的本职,结果竟然出了问题。果然还是下次修好再拿给你看吧,明天见了!”

杰克就像是被人追赶着一样,像只鸟一样飞快地逃走了,格连还没有直起身,有点错愕地看着被留下的门。等到他缓过神,站起了身的时候,门外探来一个小小的红发的巴斯克维尔身影。

“格连大人……刚才那是杰克么?那家伙跑得那么快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表情看上去有点奇怪,要不要我们……”

“不,没什么。”

杰克很奇怪,但是有时候会更奇怪。虽说知道不对,但是有时候他总是难免着想起蕾西的话。

所以是他不一样么?




他原以为这样的时光会一直继续下去,但是却中途出了意外。

爱丽丝。

爱丽丝和他交上朋友了。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格连有点搞不清楚,但是他总觉得他从杰克的身上感受到了齿轮的声音。杰克就像是一个八音盒,整个人都在由着齿轮的动力运转着。现在,他身上的齿轮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总给他一种已经在咯吱作响的错觉。这让格连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也许他应该坚决点的,切开杰克和爱丽丝的接触。

但是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他又总是会不忍。如果这两个人做朋友对两个人都有好处的话,那么也许也不是不可以不是么?

格连皱紧着眉头坐在窗沿,盯着窗外微微摇动的树枝发呆。杰克在那边笑着和爱丽丝聊了会,看了他那边一眼,就笑着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声轻飘飘的,没有什么明显的节奏感,就和他的人一样,明明很是清晰,却又经常给人一种抓不住节拍的感觉。

虽然没说,但是格连蛮喜欢杰克的眼睛,因为它们不是红色的,而是透着一股子青草味道的绿。

杰克带着笑容走进他,拿着怀表笑着坐到了他身边。

“格连,上次我就这么走了真的是很抱歉,这次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是么?”

“你这个冷淡的反应又是什么!真伤我的心!当当当!你看!”

格连偏了偏头,从余光中瞥见杰克手中的是一个长长的圆筒物,他皱了皱眉,等待着杰克继续补充演示,但是 杰克却是不说了,反而往他那边凑了凑,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身上,然后伸出一只手环过他的颈后,把那个圆筒递到了他眼前。

“格连,往里面看一看。”

格连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伸出手想要打掉对方的胳膊自己接过那圆筒,但是杰克却是先一步笑着抓住了他的手按了下去。

“就看一看嘛!”

格连微微摇了摇头,明白了这次杰克是不会退让以后挑着眉妥协了。他径直往圆筒里望去,迎着光看到了一片炫彩的图纹。见他看了过去,杰克笑着转动了起来,一瞬间内原本就很夺人眼球的花纹就跟着动了起来,就像会呼吸一般地,闪闪现现地泛出碎光。杰克这个万花筒里面做的是再通俗不过的图案加上三个小人在跳舞,不动的时候三个人就站在图案中间,一转起来就会满世界得飘起彩片,三个人手拉手跳起来。

“好看么格连!是我做的哦,因为工艺也差不多所以学起来很容易……”

杰克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脖颈上,微风吹动着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也跟着呼吸在他脖子上抚弄着,格连微微转头看向杰克,结果正好也对上了对方看过来的眼神。

四目相对,却是杰克先移开了眼睛。

“你倒是说个评价啊。”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长筒上,格连跟着望了过去。

“这个叫什么。”

“万花筒!我和你说做起来其实还蛮容易的,主要就是靠里面的镜子和……”

杰克就贴着他的肩膀坐在他身边,刚才转开视线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回了手,两只手上下摆弄着那个万花筒。他们坐在高高的砖石堆砌起的塔楼楼梯的窗边,远离着人群和是非,爱丽丝还在几步之外塔楼的房间里没有过来。格连看着身边坐着的青年,忽然有点恍惚。

也许这样……也……

视线飘逸到了杰克的耳边,紫色的耳环在空中晃悠着,一左一右,是一对。

格连忽然感觉心中刚刚喷涌而出的什么迅速地冷却了。

“你看上去有点不高兴?谁惹你生气或者伤心了么?”

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格连抬起头,发现是爱丽丝,那个爱丽丝。杰克在看到她的时候就笑着站了起来,微微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没有。”

格连笑了笑,摸了摸爱丽丝的头。

“杰克,这个是什么东西。”

“万花筒。”

“给我看看?这个是怎么做的为什么可以这么动起来?”

“总的来说就是镜子的反光啦。算幻觉吧?其实拆开来就是一个人的,通过这个镜子折射看上去像是三个人站在一起跳舞了。”

“是么。可以给我么,好像蛮有趣的。”

“不行哦,这是给格连的礼物。”

少女闻言瞬间兴趣减半,虽然眼中还带着一些兴味但是却还是直直把万花筒交给了格连。

“本来感觉蛮不错的东西,但是杰克你一解释总觉得好像特别寂寞和无趣了。”

“是么?”

格连看了一眼杰克,感觉手里的万花筒其实还是有点重量的。




也许有些话就不应该那么轻率地说出口。

格连曾经觉得他不会后悔的,但是他现在却很后悔。

后悔到快要发疯。

拎着长剑走在大理石和鲜血铸成的长廊里,格连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快被叫做后悔的蚂蚁蛀空。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于剧烈和起伏,反而头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接近于像是直觉一样的核心在行事。火焰在燃烧,火花像是一种极为瑰丽的花朵,肆意地开放在这昔日繁荣不过的城都。这些火苗,一个一个,都像极了蕾西的眼睛。

格连觉得自己头痛欲裂,然而又气在心头,怎么也无法抒发出去,涨得心口也在痛。他快步地走了几步,又砍了几个人,就像是切割什么植物一般,轻而易举又自然不过,银白色的刃划过皮肤,然后一阵血雾喷出,就这样,一个人的生命就结束了。但是他心里没有高兴也没有难过,只是那火好像忽然就穿越了空间,一下子就从墙上,窗帘上一下子烧到了他的心里。因为太近,太近了,他都听得到火花溅开时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又快速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听到了熟悉的哒哒哒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

格连抬头,看到一个金发的青年睁大了眼睛站在了他的面前。依然是那张再清秀风华不过的脸,依然是那双干净清澈到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眼睛。就像是绸缎,就像是翡翠。每次看到都让他觉得……

想要撕裂砸碎!

什么都听不见,听不清楚,从骨头里开始发冷,眼前的那张熟悉的脸上的嘴在张张合合,他自己也在张开着嘴巴怒吼着什么,声带在震动,震动到有点痛。火焰烧灼的味道很浓,很痛。格连觉得火已经烧到了自己的身上,烧到了脸颊眼睛。所以他才会眼睛发痛发涩,他像是发泄又像是哀求一样地扔出了剑。

可能他自己也快要被烧完了吧。

再次睁眼的时候,嘴角竟是牵扯出了笑意。

听说,火焰的颜色划分了火焰的热度,红色最低,蓝色最高。和日常的感知不同,竟然是看上去更加冷的蓝色反而是比红色更烫。他和杰克两个人,一个是金色,一个是黑色,一个是绿色,一个是紫色,倒是不知道烧起来,会是谁比谁更加炙热一点了呢。



他真的是有点累了。



睁眼再阖眼,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啊。

格连倒在地上,有点吃力地扯了扯嘴角,在这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生出了一点点力气,微微抬起了头,望了一眼杰克的方向。

一瞬间,有一种看到了最开始的错觉。

【真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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